小城大亨—— 一位马格朗侨生土豪的创业简史

文：丁剑

在印尼中爪哇省的6座城市中，马格朗(MAGELAND)称得上魅力迷人。

这些年，我专程前往或路过逗留，总共去了四五次，虽说不上多么熟悉，但始终对这座小城的印象相当好。

此地白天温润，夜晚凉爽，气候常年如春，街道干净漂亮，建筑装饰富有爪哇民族风情。马格朗地处田园诗一般如梦如画的中爪哇东部，位于蜿蜒清澈的Progo河与Elo河之间，其城市秀丽多彩，乡村景色优美，对爪哇岛来说，那是平常而又必须的。

马格朗樱花盛开的街道景色。

马格朗有一条名为青年街（Jalan Pemuda）的唐人街，繁忙的市场热闹繁华，有很多店铺和餐馆。

赤道线附近典型的南洋风情，就是到处都有椰子树和香蕉林，花草树木是最不缺的，所以印尼城市就很少有公园（可能他们觉得没必要）。马格朗却是个例外，其市中心有一座占地28公顷的Kyai Langgeng公园，宽阔而郁郁葱葱，据说是荷兰时代建的。人们在这里驻足，可以遥望著名的Mount Sumbing火山的壮丽景色（见下图）。

 

除此之外，这座小城令人刮目相看的地方，是她至少拥有一个“世界之最”和两个“印尼之最”。

其中这个令人惊叹的“世界之最”，便是举世闻名的婆罗浮屠——它矗立于马格朗市辖区之内。作为世界上最大的佛塔寺庙和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命名的世界遗产，婆罗浮屠堪称是印尼最著名的标志之一。

马格朗所拥有的另外两个“印尼之最”，也使当地人民引以为豪。其一，该国最高军事学府——印尼国家军事学院，就坐落于马格朗市区。从这里走出的学生，不仅很多成为高级将领，而且有人当上了一国元首，前总统苏西洛早年即毕业于此。

 

位于马格朗的印尼国家军事学院大门。

军事学院的印尼帅小伙学员。

这第二个“印尼之最”，便是一家华人企业——纽•阿尔玛达集团公司（New Armada），它是全印尼乃至东南亚最大的专用汽车改装生产基地。

下面，我就说说这个纽•阿尔玛达集团及其老板——马格朗首屈一指土豪企业家林万金。

在那条贯穿马格朗市区的大路旁边，纽•阿尔玛达集团的汽车改装工厂占地33公顷，约有4000名员工在此工作。他们使用日本生产的汽车底盘，每月改装一千多辆各类专业车辆，如公共汽车、自卸卡车、厢式车、面包车救护车、消防车、垃圾车等等，其中数量最大的是军警部门订购的大巴式军车和警车。

 

位于马格朗市区的纽·阿尔玛达集团。

如果在中国，这个数字可能算不了什么，但在印尼和东南亚，纽•阿尔玛达集团已经是万众瞩目的大块头企业了。

该集团还拥有多元经营的其他业务，诸如酒店商厦、金融财务公司、家具工厂、餐馆、度假村、水疗中心等，共有31间分支机构。

这个纽•阿尔玛达集团的掌门人，就是原籍福清的华人侨生林万金，其印尼名叫大卫·赫曼贾亚（David Herman Jaya）。因为读书不多却发财不小，印尼文媒体说他是“中爪哇马格朗勇敢而最富有的老板”，与林万金相熟的印尼福清社团一些同仁，则开玩笑称他是马格朗的华人“土王”。

地华人过节时，林万金高举令旗率领同胞进行踩街庆祝活动。

印尼这个国家，有钱人只要乐意从事社团活动，也能出钱做点公益，在华社江湖搏几个名声响亮的头衔并非难事。林万金也是如此，若干年前他已同时兼任马格朗福清公会主席、全印尼三教庙宇联合会中爪哇分会主席，以及全国性的华人社团——印华百家姓协会（PSMTI）总主席。

2013年到2014年，我曾两次前往马格朗林万金的公司采访此人，后在国际日报中爪哇快报发表专版报道，介绍了这位华人侨土豪。

1952年3月5日，一个方头圆脸、浓眉大眼的华人男孩，出生在马格朗一户姓林的福清人家里。这户人家经营着一间小规模的汽车运输行，属于风平浪静的小康之家。孩子的父母希望这个男儿将来能够发财致富，便给他取了个招财进宝的吉利大名：林万金。这个男孩长大之后，果然成就了一番令人钦佩的大事业，不但成为马格朗的首富，而且成为一位全国知名的华社领导人。

林万金从小生活在相对富裕的华侨中产阶级家庭，完全有条件接受完整的教育，但他似乎不喜欢读书，勉强在华校上了几年，初中没毕业就下海闯江湖了。所以一直以来，其中文程度比较差，接受笔者采访时，简单交流还能应付，稍微深入一点直接就上印尼话。即使当上了全国性的华人社团主席，林万金平常也很少说中文。

他最初的生意，完全与汽车行当无关。林万金回忆说，“我当时跑去三宝垄，从福清人侨领何隆朝开的针织厂进了一批“星”牌棉布衬衫，拿回马格朗，在Rejowinangun市场批发零售，也卖雨伞，就是一个不到20岁的小商人。”

林万金当年经营服装雨伞获得成功，他的货批发到几十公里外的古城日惹。一开始是用一辆三菱皮卡运货，他不想让自己的货物风吹日晒，就找工匠把皮卡改装成一辆小巴面包车。

“我本来是要自己用的，结果将皮卡变成小巴的结果，直接吸引了消费者。我的一个朋友看到了很喜欢，直接向我下订单订购了5辆。”

那是1973年，林万金只有21岁。当时一辆车的改装费是150万到200万盾，被他狠狠赚了一笔，然后便招揽了30名工匠，在自己家开办了一间汽车改装作坊。

客户从此络绎不绝，而且大都成了忠诚客户。有名的拉哈尤旅行社使用的巴士从过去到现在都是在这里预订。 

很快，在住家附近的车体制作业场地不够用了，林万金就把邻居的房子买下，可是，两年后又不够用了。他终于在1976年买下了本市位于摩尔多尤旦（Mertoyudan）的一间米粉厂旧址。然后就在那里正式成立了以“纽·阿尔玛达”为品牌的摩噶尔·阿尔玛达·查雅有限公司（PT Mekar Armada Jaya）。

“这个名称是我取自邻居当时出口国外的一种雪茄烟品牌。”

林万金解释说。他的针织衫生意则交给妹妹经营。

1982年，纽·阿尔玛达成功获得印尼基层官员普选的巨大订单，林万金被选为全印尼镇长采购普选汽车的统筹者。他说：“我只是承包，获得订单的是自立有限公司。”其结果，由纽·阿尔玛达和其他城市的车体制作企业改装生产数以千辆的三菱T120橙色汽车。

从1980年起，十年之内，林万金的车体制作事业进入巅峰。当时的纽·阿尔玛达生产能力已经达到每月1000辆，员工4000多人。1990年，林万金把厂址扩大到18公顷。虽然不能像ATPM公司那样生产制造标准汽车，但是林万金却把专用车体改装这个行当做到了业内最好，印尼第一。

在日渐先进的技术支持下，纽·阿尔玛达也成为ATPM值得信的合作伙伴，长期为ATPM生产的各种品牌，配套制作几十种汽车配件——如车门及其覆盖层、仪表板、机器盖和车身等等,就是有力的证明。

纽·阿尔玛达公司车间一角。

 

苏西洛任总统时在林万金陪同下参观其工厂车间及产品。

从1999年到2001年，纽·阿尔玛达改装生产的小型客车，还出口到沙特阿拉伯、孟加拉、斯里兰卡和肯尼亚等7个国家，为印尼赚取了许多宝贵的外汇。

2004年，林万金在西爪哇丹文（Tambun）地区开设了一家新厂。到2012年，这个诞生于小城马格朗的企业集团，已经在首都附近的丹拿望（Tanah Abang）和椰风新村（Kalapa Gading），以及苏腊巴亚、苏门答腊与加里曼丹设立了分支机构。其生产范围不仅涵盖了车厢制造与冲压模具、汽车冷气及内装修制造、汽车配件与座椅制造等专用车改装领域的所有环节，还作为汽车底盘进口代理商，包揽了日本销往印尼的三菱、五十铃与大发、铃木、本田、日野等各大品牌。

2013年，林万金的企业成功拿下全印尼1000辆专用警车的订单。

那一年，中爪哇快报社长张克顺带我前往采访，看到该工厂每个车间都是一派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。

在大干快上改装汽车的同时，林万金还投资经营了汽车出租、四星级度假酒店、购物商场、矿泉水、加油站、家具生产等各个行业，并且在印尼各地开办了几十家财务金融公司。至此，纽·阿尔玛达旗下公司的员工人数超过了1万名，它已发展成为以专用汽车改装为龙头，名符其实多元化的企业集团，也当仁不让地成为小城马格朗的经济与财政支柱。

林万金在马格朗的大酒店和商厦。这座建筑面积达八千平方米的多功能酒店，共有191间商务客房，并设有超豪华的总统套房。除住宿外，可接待上千人在此就餐、开会、健身及歌舞娱乐。而包括酒店在内的整座综合性商厦规模宏大，总面积达六万平米之巨，可满足顾客吃住、购物、休闲、玩耍等一切需求。

以上大致介绍了小城大亨林万金的创业发家的简史地球人都，这只是公开报道的发展背景，很多幕后的错综复杂故事我们并不知道。

美国人史塔威尔在其《亚洲教父——香港、东南亚的金钱和权力》一书中写道：“权力与资本的联姻，造就了东南亚数量最多的华人教父。许多超级老板的成功，固然有个人努力的因素，但很多时候，运气和背景所占的比重更大。很多商业大亨都是靠依附政治权利，以及许可证经济飞黄腾达。他们制造的财富神话、奋斗神话和贡献神话，归根结底都是垄断和政商勾结的结果。”

可以肯定的是，在印尼，官商勾结几乎是一种既定文化，长期以来贪腐政治随处可见。不难想象，在这样一片官商勾结、贪腐问题丛生的海洋中，发达显贵的大老板们不可能独善其身。

林万金的企业做到这么大，其订单很大一部分来自政府和军队，他当然也免不了会受到舆论的指控。

2014年5月，印尼总统大选进入白热化的最后关头，印尼一家网站突然发表长篇报道：《谁是大卫亨德拉与佐科涉嫌雅加达巴士采购案的主谋？》

这大卫亨德拉，正是本文主人公林万金，而大名鼎鼎的佐科，则是时任雅加达省长的现任总统佐科威。该报道指名道姓，信誓旦旦地指控林万金的企业在参与首都公交巴士招标采购问题上，与政府官员合谋，存在严重的腐败行为，矛头直指当时还是总统候选人的佐科威。

印尼网站有关林万金的报道截图。

明眼人可以看出，这篇报道应该是佐科威竞选对手阵营对他的一种抹黑宣传，虽然振振有词，但是并没有挡住佐爷意气风发，昂首入住总统府的脚步。同时也未对林万金造成严重打击，他在此之前，已经成功当选“印华百家姓”总主席，从此成为全国知名的华社领导人。

但无论如何，报道中例举的林万金长期以来通过与XXX及XXX等政商大佬结盟，进而获取垄断式政府资源的行为，也不全都是空穴来风，难免使人浮想联翩。

有学者研究分析认为：亚洲尤其是东南亚工商巨头，一般上都有几个共同点：其一，喜欢标榜白手起家创立商业帝国。其二，利用战争或其他剧烈社会变革的历史机遇，获取巨额财富，急速向上层社会流动。其三，利用地域性的政治庇护和权力寻租，获得某种资源的垄断经营。

这其中，亘古不变的权力和利益的交换！

2013年8月10日，笔者在林万金办公室为其拍摄的照片。

2013年9月8日，林万金在马格朗为其新建的五星级酒店举行开业庆典。我随三宝垄几位福清同乡再次来到马格朗，参加了这场盛况空前土豪式的“摆谱”活动。中爪哇省长坎查尔·波拉诺沃、印尼旅游部代表、马吉朗市府首长，各行各业及各地两千宾客应邀出席。

只见杯觥交错之中，轻歌曼舞之间，政要们纷纷上台致辞，异口同声，不惜溢美之词，为林万金的煌煌业绩予以点赞。

再看小城马格朗，被此隆重仪式烘托，端的是车如流水马如龙，好像过节一般热闹喜庆。我也亲眼目睹了林万金——这位被许多人认为“一点也不慷慨的铁公鸡”，八面玲珑、人脉广阔挥金如土的另一面。

（文章出自： 丁剑印尼纪事  微信公众号 丁剑,资深媒体人、传记作家，长期旅居印尼，专注记述并解读千岛之国与华人有关的历史事件、社会精英、风土人情。）